時間緩緩向前流淌，蘇家上下都在為了蘇染香的婚事忙碌著，只是氣氛，就不是那麽美好了。

雖然出生商家，可是在雲蒼，商人的社會地位不低，蘇染香又是蘇家嫡長子，如果不是成平宗姬從中作梗，他怎麽著也是要嫁到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去做正君的。

羅氏多年來為蘇染香準備的嫁妝，自然都是按照正夫的標準配置的。如今，蘇染香要入成平宗姬府上為侍，原先的很多東西就顯得很不恰當了，尤其是那些標致身份的大紅色服飾。

“二哥真可憐，我看他這幾天瘦了好多……”蘇沈香因為是養在羅氏名下的，和蘇染香的接觸機會比較多，對他的遭遇很是同情，不過同時她也感到慶幸，要不是成平宗姬看上的人就是蘇染香，那麽四哥就得代替二哥進宗姬府了。蘇沈香雖然和蘇染香關系不錯，但是和她的親哥哥蘇無香比起來，蘇染香就要靠邊站了。

“二公子哪裏可憐了？他的畫像可是大小姐親手獻給成平宗姬的，咱們公子才可憐好不好？明明就沒礙著他們什麽事，差點卻被推到火坑裏去了……”聽到蘇沈香的話，鈴鐺為蘇無香打抱不平。誠然，蘇染香是無辜的，可是蘇無香，他不是更無辜嗎。

“咳、咳咳……”蘇無香聽不下去了，他單手掩唇，假咳兩聲，示意鈴鐺閉嘴。

他冷然，什麽時候需要別人的同情了，尤其對方還是個十來歲的小娃娃，真是好笑。

蘇沈香聽到蘇無香咳嗽有些擔心，忙問道：“四哥，你怎麽了？身體還沒完全好嗎？”

當初明裳懷著蘇無香的時候曾被人暗算過，蘇無香是提前一個多月出世的，生來身體就不是很好，因此蘇沈香聽他咳嗽就著急，生怕是當初落水時留下的遺癥。

“我沒事的，你不要擔心。”碰上蘇無香這麽具糟糕的身體，冷然也很無奈，不過除了慢慢調養，他暫時也沒別的辦法。

好在蘇家上下現在忙著蘇染香的事，沒人有空管他，他想怎麽鍛煉都是可以的。前幾天，蘇無香跟桂圓說他想習武，桂圓說他年紀大了，已經過了築基的最佳時期，不可能練出多大的成就，但他仍然給了他一本入門的內功心法，說是讓他練著玩玩，與人對敵是不要想了，強身健體還是沒問題的。

蘇無香堅持了幾日，別的功效暫時沒看出來，呼吸倒是松快了許多，相信假以時日，他的身體就能完全康覆。

至始至終，桂圓都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份，而是男扮女裝，當著蘇家請來的小花匠。蘇無香暗中查過，他們家的確有位姓趙的花匠，專門照顧園子裏的花草樹木，這位趙花匠也的確有兩個小徒弟，至於桂圓是怎麽借用趙花匠徒弟身份的，蘇無香就不得而知了，反正他時不時在蘇家後花園出現，就沒人覺得不對。

又過幾日，和蘇家同為淮陰四大世家之一的蕭家發來帖子，說是蕭家小公子蕭晴空要辦賞花宴，請蘇家幾位公子過府做客。

蘇無香對賞花宴是完全沒有興趣的，要不是蕭家指名要請蘇家的四位公子，他根本就不想去。

但是明裳卻不是這麽想的，他聽說蘇老太君回覆了蕭家的帖子，就興奮地來找蘇無香了，一直在他耳邊念叨，說這次的機會是多麽的難得。

以蘇家的家世和在淮陰城的地位，蘇家的公子是不缺乏出門應酬的機會的。不過以往有什麽交際應酬，代表蘇家的都是二公子蘇染香，或者二房的蘇流香，偶爾有地位稍微低些的人家發來帖子，蘇含香若是哄得蘇玫高興了，也有跟著出門的機會，只有蘇無香，活到今年十四歲了，從來沒參加過任何活動。

對此，明裳焦急得很，有哪家公子是從來不出門的，你不走親戚、不交際應酬，別人家的主夫如何知道你的存在，都不知道有這麽個人了，誰還能來上門提親。

蘇無香本來就是庶出，容貌也是平平，要是再不出去走動，只怕真要嫁不出去了。

聽著明裳的念叨，蘇無香滿臉黑線，他只覺得自己是要去參加相親大會，只不過是別人相他，相不相得中另說，他卻沒資格相人家。

明裳帶著鈴鐺，把蘇無香所有的衣服都翻了出來，一件一件比劃著搭配，可是挑到最後，他也沒能挑出件滿意的，說是這件顏色不夠新鮮，那件樣式有些過時……

蘇無香忍了又忍，實在忍無可忍就勸明裳，他不過就是個湊數的，打扮那麽亮眼做什麽，要是搶了別人的風頭，豈不是不好。

明裳根本不理蘇無香，繼續研究他的衣裳，他挑了兩件勉強看得過眼的，準備帶回去給他加點工，希望上身的效果，能稍微好點。

蘇染香是長房嫡子，蘇流香是二房獨子，蘇含香倒是庶出，可是蘇玫喜歡他，私下還會補貼他，這三個人的衣裳首飾，哪個不比蘇無香的華麗得多，更別說長相了，那是個個都能甩出他一大截，他再怎麽收拾，都不可能搶人風頭，要是打扮得不精心，搞不好還會拖累蘇家公子的名聲。

明裳風風火火抱著包好衣服的包袱走了，蘇無香看著滿地的狼藉，無奈地嘆了口氣，他吩咐鈴鐺把房間收拾好，就出門去花園了，不知道桂圓今天在不在，他穿來這麽久，就和他比較投契。

不想去蕭家赴宴的除了蘇無香，還有蘇染香。他都是待嫁的人了，按說不該再參加這樣的閨中聚會，不過蕭家不是普通人家，蕭家家主蕭悅然的表兄韓葙，是當今的皇貴君，也是成平宗姬韓莞的異父兄長，他去蕭家，倒是無礙的，再說蕭晴空指名請了他們家兄弟四個，他也不好推脫。

放下蕭晴空的帖子，蘇染香轉而吩咐自己的小侍碧珠，給蘇無香送兩套他沒穿過的新衣服過去。

碧珠得了蘇染香的吩咐，立即收拾了兩套顏色新鮮的衣裳包成包袱，送到蘇無香住的小跨院。

蘇無香去了花園還沒回來，碧珠放下包袱就和鈴鐺閑聊了片刻，言語間不外乎就是抱怨大小姐做事不厚道，對不起二公子之類的。

桂圓今天沒來蘇家，蘇無香在園子裏逛了圈就回來了，正好看到鈴鐺喜滋滋地收拾蘇染香送給他的衣服。

蘇無香差點被鵝黃和粉綠兩個標準的少女顏色閃瞎了眼，驚詫道：“鈴鐺，這是哪裏來的？”

鈴鐺笑嘻嘻地放下衣裳，向他回話：“回四公子的話，這是二公子派人送來的，說是讓你去蕭家赴宴那天好穿的。”鈴鐺說完還在感嘆，二公子真是厚道人，這兩件衣裳的布料、款式，一看就是最時新的，說不定是二公子新做的，擔心自家公子赴宴沒有好衣裳，才特地讓人送了來。

蘇無香被他驚得說不出話來，半晌方呢喃道：“穿成這樣還能見人嗎？”之前明裳嫌棄他的衣服不好，帶走兩件回去加工，他就覺得沒有必要了，他一個人大男人，打扮清爽點不好嗎，搞得那麽花枝招展做什麽。不想和蘇染香送來的新衣裳相比，明裳帶走的那兩件，已經算得是很素凈了。

“怎麽不能？你看這衣裳多漂亮啊。”鈴鐺激動地跳了起來，“到時候二公子、三公子他們都打扮得妥妥當當，就四公子你一個人穿得半新不舊，那才不好意思見人呢。”

蘇無香從前就是個不愛打扮的——當然也有可能是他沒條件打扮——所以冷然取而代之後，每天素面朝天鈴鐺也不覺得奇怪，但是出門做客都不打扮，這就超出鈴鐺的理解範圍了。

“哪有這麽嚴重？”蘇無香失笑，不把鈴鐺的話當做一回事。不管怎麽說，那種嬌媚柔嫩的衣裳，他是穿不出來的。

鈴鐺說不過自家公子，只得作罷，心裏卻是想著，到了赴宴那天，定要把蘇無香打扮得漂漂亮亮。

過了兩日，明裳改好衣服送了回來。他繡技精湛、配色精巧，經了他的手，蘇無香兩件原本普普通通的衣裳，頓時變了摸樣，讓人眼前一亮。不過看到蘇染香派人送來的衣服，明裳還是松口氣，改的就是改的，改得再好也不如新的，有了蘇染香這兩套衣服，蘇無香去蕭家赴宴，服飾上就不會被人詬病了。

“衣裳算是夠了，你的首飾卻還差些，我那邊還有兩套沒戴過的頭面，到時給你送來。”明裳容色秀麗，性格溫柔，又生了蘇沈香這麽個聰明乖巧的女兒，蘇玫對他雖然不及林氏，也還是有幾分寵愛的，私下也會給他些金銀首飾什麽的，明裳擔心羅氏看了不喜，很少戴出來，現在給了蘇無香倒是正好。

聽明裳的語氣，這幾套衣服赴宴那天都要穿，蘇無香被嚇著了。沒有這麽誇張吧，他以前不是沒赴過宴，可從來沒有參加個宴會還得帶上三五套衣服的，這是什麽奇怪的風俗習慣。

還有首飾，在蘇無香看來，他肯在頭上插根不帶吊墜的簪子，已經是容忍的極限了，可明裳顯然不是這麽想的，蘇無香妝臺上的發簪、耳墜、鐲子、戒指……他視而不見，通通當做不存在。

轉眼到了賞花宴當天，明裳不知是如何跟羅氏說的，大清早就帶著兩套新頭面到了蘇無香的房間。

蘇無香早就醒了，卻還穿著裏衣坐在床上，主要是他和鈴鐺在穿哪套衣服上面，產生了嚴重的分歧。

鈴鐺堅持認為蘇染香送來的那套鵝黃色衣裙最好看，非要蘇無香穿上，蘇無香打死也不穿。相比之下，他覺得還是自己原來的衣服看著比較舒服。

明裳看過之後，站到鈴鐺那邊，他不給蘇無香任何反駁的機會，直接讓鈴鐺幫他換上了那套衣裙，再把粉綠那套和他改過的兩套包了起來，出門時好一塊兒帶著去。

這個時空的男裝樣式繁覆，憑蘇無香目前的水平，在不破壞衣裳本身的前提下，根本沒法脫下來，他只能認命。

但是到了化妝的時候，蘇無香又忍不住抗議起來。許是看得時間長了，他現在看到明裳的妝容，已經可以很平靜地接受。平心而論，他這一世的親生父親，長得還是很好看的。

不過看得慣是一回事，招呼到自己臉上是另外一回事，蘇無香的適應能力，沒有那麽強大。

可惜明裳今天鐵了心是要把蘇無香捯飭像樣，任他如何反抗都沒有用，再說蘇無香也不能對他動手動腳，抗爭起來難免有些拘束。

在明裳和鈴鐺的通力合作下，蘇無香被迫上了妝，又被插上兩根簪子，套上兩個鐲子，還有對亮得閃瞎人眼的藍寶石耳墜掉在耳朵上。

蘇無香緊閉雙眼，根本沒有勇氣睜開眼睛去看自己現在的摸樣，他只要想到把明裳的妝容挪到自己臉上，就已經很想去死了。

鈴鐺不明白他的心思，還在旁邊驚嘆道：“四公子今天真好看，平時不打扮真是太可惜了。”

明裳沒說話，只是笑笑，要是蘇無香在長相上有他一半的姿色，他也不用擔心成這個樣子，他什麽都不怕，就怕蘇無香無人問津，最後被蘇玫隨意許戶人家出去，到時候吃苦受累。

沈默片刻，抱著早死早超生的想法，蘇無香終於開始睜開了眼。大概是心理準備足夠充分的關系，看到鏡子裏的自己，他居然覺得還能接受。

畢竟，他的相貌就不是明裳那種精致秀麗的風格，要是真往濃妝艷抹那個方向走，搞不好就不能見人了。

好在明裳打扮人很有經驗，懂得因人而異，沒有把蘇無香打扮得花團錦簇、珠光寶氣，反而簡單清爽，顯出幾分英氣，雖然不是很符合時下人們的審美觀念，但對蘇無香而言，卻是最適合的。

臨出門前，要給蘇老太君請安，蘇無香別扭地扯了扯及地的長裙，帶著鈴鐺去了老太君的正房。

等他在蘇老太君正房見到同樣裝扮整齊的蘇染香、蘇含香和蘇流香時，蘇無香突然感到慶幸，還好明裳沒把他打扮成他們那樣，要不他真是沒臉見人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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